瞄准戛纳|对话贾樟柯:“风流一代”是指这样的一代人
发布时间:2024-07-31 22:02:37

  平博官方网站戛纳当地时间5月18日,贾樟柯第六次冲击金棕榈的《风流一代》举行了首映式,电影获得非常好的口碑,面对热情观众长时间鼓掌,主演赵涛更是激动落泪。

  贾樟柯一走进来就笑呵呵地表示,刚才有朋友问他《风流一代》有没有拿到龙标?

  “我要说一下,我们是要在国内公映的,是拿到龙标之后才报的戛纳电影节,龙标号是(2024年)第183号。”

  他表示,这部电影最早是2001年开始拍摄,断断续续的,当时名字叫《拿数码摄影机的人》,因为有一部电影他很喜欢叫《拿摄影机的人》。

  “2001年有了数码摄影。当时就在这个题目之下开始了这种断断续续的漫无目的的拍摄。随着时间推移,这种拍摄的习惯还保留,但器材已经变了,手边有什么摄影器材就拍什么。”

  他表示,2022年新拍的部分,有部分场景用VR拍摄的手法增加影片的沉浸感。

  《一代风流》跨越20年,潮新闻记者观看首映场后发现,前面两部分有贾樟柯《三峡好人》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等的影子,最后一部分是2022年新拍的。

  虽有点像重新组合但令人神奇的是,电影非常流畅且充满了时间流淌的魅力,中国二十年沧桑巨变更是令人感慨万千。

  他说,当时因为疫情出不去,就想重新剪辑这些素材并结合新的拍摄,完成一部新电影。首先就是把素材扩充到已有的都可以。然后根据素材的剪辑,写2022年部分的剧本。另一位编剧万佳欢是一起观看剪辑的素材,讨论故事的走向,让声音也配合这样的氛围。

  “(好像)是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做的事情,不是我们的选择,而是被安排,就是说早不剪晚不剪,(要在这个时候剪)。确实之前没动过这个脑子,要把那些素材剪出来。疫情出不了门,世界就这么变了。似乎是顺天意,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像天成。”

  “拍《三峡好人》《山河故人》等每部剧情片我有个习惯,就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拍,虽然跟当时拍的那个电影没什么关系。在剪辑的时候就基本保留了原始素材的画幅。我当时拍的1比1.85,那就用1比1.85。当时拍的是这个4比3,就用4比3。”

  “像是玩魔方,你要把它编织穿插得很好,因为有影像质感的差异、画幅的差异和声音的差异。我们很多声音是单声道的,现在我们整体上声音是全景声。卢米埃尔电影宫还没有全景声,首映大家听到的是5.1声道的。所以经历了一个长达三年的剪辑,让它们有机地融合到一起。”

  对于这部电影,贾樟柯表示:“我们一开始就确定了在一个清晰的故事线上,附载起丰富的时代信息和人物的感受,就好像一条复杂的河流,这个河流是一个自然的人的生活的流动,河流有稳定性,才能够负载起河流上面它的波光粼粼,还有一闪而过的那些感受。”

  在创作剧本时,贾樟柯说,曾有过要不要用一种时空交错的方法,或者说用一种回望的手法。

  “但我最后还是决定用一个纯线性的叙事方法。因为我觉得整个二十多年的拍摄,它就是一个线性的拍摄素材,已经形成了一个纯线性线索的变化节奏。另外一方面,我们人生就是线性的,我们没有办法改变我们的人生。”

  《风流一代》不少情节是靠音乐推进,里面的人物很多时候是在唱歌。对此贾樟柯表示自己是想用一种轻盈的方式来表达时代的推进。

  “我特别想把这个电影剪得很轻,为什么呢?有点像我在看素材的时候,当你拉着这个素材快进的时候,发现就是分分秒秒我们走过来的生活,再去回顾的时候,发现原来是那样的轻,你一个鼠标就能带着它。在时空隧道里这样轻盈地走过。”

  “那么重的生活,(变成了)这么轻盈的一种飞行。我想把将近2个小时的电影变得很轻盈。当然剪完之后,我觉得确实就好像一个庞大的飞机起飞之后,它的声音是很潇洒的。但是越轻盈越觉得它好重。”

  谈到影片的音乐结构,他说分为三层:一是请林强写的比较主观的音乐,大部分电子乐是他创作的;二是在不同年代的真实空间里记录到的人们唱歌跳舞,另外一部分是选择的歌曲,如崔健的歌、《野火》等摇滚乐等,在选择配乐时,没有太考虑音乐的年代,是为了配合叙事考虑、配合剪辑需要来进行选择。

  电影的片名《风流一代》也引人好奇,对此贾樟柯表示,“(上世纪)七十年代是非常重要的。 ‘风流一代’这个词是在我七八岁,(上世纪)七十年代末、八十年代突然流行起来的。特指那一代青年。就是在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, ‘风流一代’要坚定地要迈向现代化,坚定地用一种开放的心态拥抱世界,要打破传统。如果大家留意,现在还有一个杂志叫《风流一代》,很早就有了。”

  他表示,在社会变革刚刚开始,一切都不成形的时候,这一代人呈现出活力,也遇到了挫折和代价。那是整个社会充满能量的年代,一步一步走到今天,科技和机器人再次带来变化,像一个抛物线。它不是指一个具体群体的抛物线,而是一个共性的过程。

  片中赵涛是一个沉默的女性,她在20年中经历了与斌哥的分分合合,曾从大同到重庆寻找斌哥,两人分手,影片最后斌哥又回到大同。

  谈到片中的女性角色巧巧,贾樟柯认为赵涛饰演的巧巧是被浪潮困住的人,是对男性的反思。

  “我是男性导演,有时候男性在社会竞争中的乐趣是需要反思的,不是说女性不需要社会竞争,但女性会有很大的关注点在生活本身,在那样一个丛林原则中,是相对远离的。浪潮里的人是相对被击碎的,人物在这么多年的拍摄中,随着素材提供出的可能性往前走。”

  片中人物的大多很沉默,缺少对白,他坦言,尽管赵涛拍摄了许多有台词的部分,但剪辑的过程中慢慢觉得这个人物应当沉默。

  “这个人物不说话不代表她内心没有想法,不代表她不想倾诉,就像现实生活中的一些女性,没有倾诉的渠道,像沉默的人。二十多年的生活确实苦辣酸甜都有,一言难尽,但只要开口就变得很少了,不开口就会有无限的话语,更全面,所以决定让人物沉默。”

  他表示电影是剧情片的走向,需要有简单的情绪爆发点和叙事转折点,完成叙事上的必要,间离效果,有一段时间跟故事本身拉开距离,借鉴了默片的方法。

  “没有天生的女性意识,女性意识是在成长过程中的一种自我认定。这是一个有20年跨度的电影,里面这个女性也不是天生有女性意识的,她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获得了女性意识。她从很依赖感情,被伤害到寻找感情,到断然分开。我们可以想象,她人到中年以后,或许就变成一个人生活。从她的外表,从我们拍摄的不同阶段的情景跟剧情里面,能看到她越来越变得强悍。我觉得对电影来说,去呈现女性成长、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,让我特别着迷。”

  “我很敬佩这个演员,任何一个导演面对自己作品的时候,都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很好地展现自己作品的演员,要对作品负责,寻找到你觉得真的有感染力的人物形象,真的有表演能力的人。她这么多年来的表演才华和能力,让我们整个团队就特别想跟她一起合作下来。”此外他笑言,二十多年前,2001年也没别的人(可拍),于是就这么一直拍下来了。

  《风流一代》的一张海报中,有赵涛与机器人交流的画面,片中也有赵涛与超市中的机器人对话的情节。

  “我说拍的不是科幻,是现实里这玩意儿在跑来跑去。机器人出现在这个电影里,是我一个很深切的感受,时代变化真的太快了。我第一次知道机器人,是大概七八岁时候看的一个美国科幻片《未来世界》。后来我们英语课本里也有机器人的部分,完全是科幻的,机器人一直是一个科幻的东西。但现在,你去宾馆会发现都是机器人在送东西了,餐厅也有机器人在送菜,还会说话,我觉得真的很恍惚,二十多年就从科幻变成现实了。”

  “这个女性,一个人跑步,可能也没什么朋友,在我心里可能会想问一下,你今天心情好吗?如果真的有个机器人好朋友也挺好的。跟人打交道太复杂,机器人咱们把它设计得好一点儿,也挺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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